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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阻止我报警，将她护在身后，为她开脱:

又不是故意的，别揪着她不放。

我愣住，突然觉得谢怀简陌生得可怕。

1

什么叫，我揪着周有不放?

我怎么就揪着不放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怀简。

身体一阵阵发冷，心比刚刚在冷库里还要凉。

天知道，刚刚被关在里面时，我有多害怕，多无助。

周有关上门的那一刻还在对我笑，明晃晃带着恶意的笑。

我拼命地拍门呼救，回应我的只有门外渐远的脚步声，以及冷库里落寞又死寂的回音。

要不是今天带了手机给谢怀简打电话，我真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

可也是这个从天而降拯救我的谢怀简。

现在站在我对面，维护着要害我的人。

她不是这样的人。

谢怀简语气笃定地为周有担保。

我觉得委屈: 既然不是故意的，怕什么报警?

谢怀简突然语气很冲地打断我:

够了，有出警记录也会影响周有评奖学金。

她跟你不一样，她什么都没有，生活费只能靠自己挣。

我愣住，沉默地对峙着，周围只剩下周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谢怀简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点，软了语气解释:

何况，你也没受伤。

没有构成伤害，就算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

都是同学，何必搞得人尽皆知，对你俩的名声都不好。

现在我们的重心都应该放在学习上。

我安静望着眼前的人，竟不知道，他何时跟周有如此熟悉了。

周有刚转学来时，被班里的其他同学孤立。

我让谢怀简坐到我前桌去，我和周有坐一起当同桌。

我给她分享早餐、零食，分享我最爱的漫画书。

甚至她订英语周报的钱都是我先替她出的。

三人行，从来都是我和周有更熟悉、更要好一点。

而谢怀简对周有的态度，在今日之前都是淡淡的。

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他们甚少说话，偶尔交谈的话题，也是围绕我展开的。

而就在刚才，周有在饭堂兼职，我想着今天没事，就过来帮她。

可就在我将东西搬进冷库，转头便看见她冷漠的神色，以及毫不留情关上的门。

谢怀简更是明晃晃地偏袒她，轻飘飘的一句她不是故意的，就忽略掉对我的所有伤害。

我哭着用力推了一把谢怀简，质问他: 非得我受伤你才满意，是吗?

谢怀简向后踉跄几步才稳住，表情有些无措:

楚语，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着同学一场，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周有适时上前，直接扑棱一声跪了下来:

你不要怪怀简了，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可以打到我出气为止。

她仰起脸，紧闭双眼死死咬着唇，一副赴死般大义凛然的模样。

明明被关进冷库怕得要死的人是我，这一刻我却成了欺负人的坏人。

谢怀简垂眼看着周有，神色略过一丝复杂。

究竟是怜悯还是心疼。

我不得而知。

只是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带着警告。

他扶起周有，替我原谅了她:

你不用这样，楚语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最后，他选择先送哭得快要站不稳的周有回家，对我说:

你在这等等我，待会一起回家。

2

我没等他。

甚至第二天，我早早便起了床。

这是我头一次没等谢怀简，独自坐公交回学校。

后桌见到我都有些诧异: 怎么就你一个，班长呢?

我坐下整理书包，敷衍地回她: 不知道。

吵架了?她卦起来。

没有，我要背单词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凑近我放低声音:

你小心点你的同桌周有，她总是趁你不在时接近班长。

我翻书的手顿了顿，周有喜欢谢怀简?

谢怀简长得好看，成绩常年霸榜，是学校光荣榜上的常驻。

喜欢上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些年送他情书跟他告白的女生不在少数，为此跟在他身后的我也遭了不少白眼和闲言碎语。

大家都说，我配不上谢怀简。

因为我除了脸好看一点，其他一无是处。

往往这个时候，谢怀简总会及时出现，为我撑腰。

以至于让我生了错觉，他大概也有点点喜欢我。

原来不是的。

从他不相信我的话开始。

从他无条件偏帮周有开始。

关于我和他是情侣这个谣言，终于要被正主澄清了。

我跟谢怀简只是邻居而已，他跟谁亲近都是他的自由。

只是邻居?

谢怀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又听了多少去，脸色微沉地复述着我的话。

我没理会，戴上耳机继续听晨读。

路过我时，谢怀简将一盒维他奶放在我桌边上，巧克力味的。

我不爱喝纯牛奶，所以他每天都会给我带一盒维他奶。

从初一到高三，这个习惯他持续了整整六年。

我转头将维他奶送给后桌，后桌撇撇嘴:

啊这……

我喝了，会挨打的吧。

想起谢怀简昨晚大义凛然的话，我笑着提高音量:

谁打你，你就打回去

毕竟都是同学，不会报警把关系闹僵的啦，放心喝

说完，我注意到谢怀简背影一僵，心里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意，但也只是一瞬，剩下的只有无尽的低落。

3

这天周有迟到了。

她成绩好，家庭情况我也有所耳闻。

说是单亲家庭，还有一个弟弟。

早中晚都去饭堂兼职，这样可以省一顿饭钱。

她大汗淋漓地站在教室门口道歉，跟班老师没为难她。

快步进入教室时，她沉默地看了我一眼。

我撑起脸，挡住她的视线，没理她。

被喜欢的人和我自认为最好的朋友双重背刺。

说不难过是假的。

昨晚我失眠了，只眼睁睁地看着天边逐渐露白。

以至于上课的时候还是混混沌沌的。

直到周有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我才回过神来。

这才注意到，她没带书来上课。

老师也注意到了。

成绩好的学生是备受偏爱的。

所以老师给了周有一个台阶，让她叫一个同学替她回答。

我屏住呼吸，听见她说: 林、楚、语。

3

我脑子一片空白地站起来。

显然，上半节课都在打瞌睡，我回答不出来。

老师积攒的怒气爆发了，将书狠狠地拍在我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像是有人在我心里狠狠地剜了一个洞，耳边一阵耳鸣。

林楚语周有忘记带书也就算了。

你成绩差，还不认真听课。

你给我站到讲台上去听课

我能感受到周遭同学投在我身上的目光，只觉得一阵难堪从脚趾头涌上大脑皮层，心脏突突的，脸上的五官像是要化了一样。

什么狗屁爱情、友情都是假的

我现在的目标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认真听课、考上好的大学。

可是迟了，太迟了。

老师将我的书给了周有，说我不想听课就别浪费资源。

我空着手，无措地将指尖死死绞在一起，挪着沉重的脚步走上讲台，垂着头，企图用散落的发丝遮住自己的难堪。

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有怜悯的、嘲笑的、看戏的。

而谢怀简面色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陌生而冰冷。

尽管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我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久远。

下课铃一响，我慢吞吞地回到座位，全身像是失去了知觉。

周有眨了眨眼，将书递给我。

楚语，我有在书上给你做了笔记和标注。

刚刚上课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我接过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

她所谓的笔记，涂涂改改的、写错划掉的，空白的地方她不写，偏偏往题干上记笔记，将原本的课文都遮住了。

在讲台上罚站十分钟，我自以为麻木到不会再被任何事激起情绪。

可看着被涂改得乱糟糟的书页，还是忍不住发脾气:

谁允许你乱画我的书

周有拔高音量:

我想着你没听课，才给你记笔记的。

我理解你被老师体罚生气，但请你不要将气撒在我身上。

明明我说的是书，却被她三言两语转移了矛盾。

我将书本摊开，指着上面乱糟糟的书页质问:

我说的是你乱画我的书，你扯老师做什么。

周有梗着脖子反驳，声线微微颤抖着:

我没有乱画你的书，只是我的字难看了点。

我不像你，从小家里花钱请人教你练字，我什么都没有。

虽然我家是穷，但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她眼角有些湿润，俨然一副被欺负受委屈的样子。

又来了。

和昨晚一样感觉。

周有又成了那个无辜被陷害的小可怜。

而我的所有解释都成了辩解。

4

林楚语，你真够装的，以前那副善良大度的样子演给谁看?

害，演给班长看呗，不然班长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哈哈哈哈，把自己当正义使者，叫我们不要欺负那个穷鬼，合着自己暗戳戳地欺负人家，恶心比那个穷鬼还恶心

从前组队孤立周有的小团体热闹起来，对我冷嘲热讽。

谢怀简拿着一沓练习册，从外面进教室，重重放在讲台上。

轰的一声，教室瞬间安静。

各小组长分发一下。谢怀简看向小团体的方向，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 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少惹事。

小团体带头的女生小声嗤了一句: 不就仗着他爸在市里工作。

然后指着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

班长，林楚语欺负周有，还把人给弄哭了。

你可不能因为和林楚语关系好，就纵容她欺负同学哦~

谢怀简顺着视线看过来，看见周有趴在桌子上小声呜咽，当即黑了脸，又一次为周有鸣不平。

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自己不听课被罚，还怪别人。

他也这样想我。

我们一起长大，他也认为我会迁怒、欺负别人。

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定罪，语气不容置喙:

跟周有道个歉。

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周有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心翼翼道:

别逼楚语了，她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有自己的傲气。

没关系啦，我早就习惯了。

谢怀简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抚:

没事，她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抬眼继续与我对峙着，大有我不道歉不休的架势。

我突然觉得，这朋友也不是非做不可。

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 如果，我不呢?

谢怀简垂眼看着我，眼里盛满了失望。

从昨天我的斤斤计较，到今天我的蛮不讲理。

他对我失望透顶了。

他看不见我被关进冷库，甚至想好遗言的恐惧与绝望。

他也看不见有强迫症的我，看见书本被画得面目全非的崩溃。

周同学，你跟我坐。

他向周有发出邀请，轻飘飘的一句话坐实了我的罪名。

谢怀简弯着腰帮周有搬桌子和书，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同桌。

而我和谢怀简从无话不谈的同桌到相顾无言的前后桌。

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他们才华相当、惺惺相惜，成了老师最得意的学生。

我们认识的十七年，抵不过他和周有的两个月。

5

周有猜错了。

我并不是在千娇百宠中长大的。

相反，我家里奉承打压式教育。

印象深刻的是，小时候，英语竞赛全区第一。

我兴奋地拿着奖状回家，我妈并没有多高兴，甚至没向我投来一个眼神: 又不是全市第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没泄气，又考了数学竞赛的全市第一。

我妈依旧神色淡淡: 要是考全省第一，就算你厉害。

她总有很多转折的说辞。

我不够优秀，仍需努力。

我列举了许多理由为她开脱。

在漫长无眠的黑夜里，我说服自己理解她。

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期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在我快要彻底说服自己的时候，谢怀简数学竞赛全区第二，谢阿姨很高兴，摆了几桌酒席庆祝。

我坐在角落，看见我的妈妈笑意盈盈地拉着谢怀简的手，

说他真棒、真厉害，是最聪明的小孩。

这句话，像是被施了魔法，将我困在湿重的雨季，我再也没走出来过。

好像是在那时起，我不再热衷于学习。

谢怀简知道的。

从前我为了得到妈妈的认可有多努力。

他也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难过，多失落。

那天，他抛下所有为他庆祝的亲朋好友，在江边找到我。

稚嫩的声音溢满了仰慕和崇拜:

林楚语，你知道吗?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觉得不够，又抬起另一只手，给我竖了两个大拇指，又问:

够吗?

不够的话，我还有两个脚趾头。

我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

夏夜的风席卷着江面淡淡的水草味，掠过我的发梢，像是有什么悄然而至，轻轻挑逗着谁的心跳。

但我仍然对学习丧失了兴趣，成绩一落千丈。

谢怀简只能看着我逐渐堕落，却无能为力。

可也是这样一个处处将我放在第一位的人。

在多年后今天，遇到了他真正要守护的女孩。

把从前他对我的好与偏心，都给了周有。

6

这个成绩，只能上市里的大专。

饭桌上，老林看着我的一模成绩单犯了难。

要不我找路子，将小语送出国留学。

我妈倒没所谓，反驳道:

你没看见成绩单上英语那栏，你的女儿只考了 38 分。

150 分的试卷，她考 38 分，你还指望她出国留学?

上市里的大专挺好的，离家也近。

怀简不是要考市里的重点大学?

小语就报他附近的大专好了，两人也能相互照应。

老林皱起眉头，显然不悦: 我林雄的女儿读大专多丢人。

嗯，这位常年在我生活中缺失的父亲角色，并没有多关心我，仅仅是因为丢脸。

大专怎么了，瞧不起谁呢?

你读书多文化高，不也娶了我这个初中文凭的?

两人因为我去留学还是上市里的大专争执起来。

我妈虽然没文化，但老林早些年靠我外公生意上的资源才在市里站稳脚跟。

这场吵架，依旧是我妈赢了。

我低头吃着饭，默默地背了一页单词。

等两人声音逐渐平息，我才插话，提起校外补习的事。

补什么习?

谢怀简不知道何时进来了，端着果盘站在玄关处。

怀简，你怎么来了?我妈起身去招呼。

我妈出差回来带了无花果，让我送点过来给你们尝尝。

他将果盘递给我妈，又解释: 门没关紧，我刚敲了门，但是家里好像很热闹没听见。

这孩子，怎么长大反倒客气起来了。我妈从冰箱里拎一袋土鸡蛋给他拿回去，笑着调侃:

小时候你还说长大要娶小语当媳妇呢，我跟你妈还真的商量过要不两家结亲家算了。

谢怀简没反驳，只是将目光移向我，像是要确认些什么。

我蹙起眉:

妈，少说两句。

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

小姑娘脸皮薄。我妈小声嘟囔，又问谢怀简: 吃过饭了吗?

谢怀简点点头: 吃过了，但是有点想念阿姨的手艺了。

我妈被夸得合不拢嘴，叫我: 小语，去给怀简盛饭。

见我没动，我妈刚要出声指责，谢怀简打断她:

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还是怀简懂事，聪明又乖巧，做事让人省心。

我妈夸谢怀简的时候，不忘拉踩我两眼。

谢怀简笑着看了我一眼，说了句不知褒贬的话:

楚语虽然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

我越来越不懂谢怀简了，尽管早上，我们还在因为周有对峙着。

他说: 跟周有道个歉，大家还是朋友。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我不道歉，我们朋友都做不成。

我记得，我没道歉。

我别开脸，忽略谢怀简投来的视线，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话题又回到我补习的事。

我妈的意思是以我现在的成绩，补习也于事无补，

谢怀简提议: 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给楚语补课。

我委婉打断: 不用了，耽误你高考就不好了。

谢怀简显然没听出我话里和他划清界线的意思，他嘴角微勾，轻轻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没关系，是你的话就不耽误。

我避开他的手，与他隔开距离，淡淡道:

可我不愿意。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