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17,北京。
张晨曦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公寓里刺得她眼睛发酸。
符泽锋新剧的宣发方案还差最后的数据分析,她原本计划今晚熬夜搞定,可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彻底打乱了她的节奏。
电话那头,母亲的嗓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张来娣!
你翅膀硬了是吧?
敢不接我电话?
"她的手指猛地顿住,键盘声戛然而止。
张来娣。
这个被她刻意遗忘的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分析表格还在闪烁,可她的思绪己经被拽回二十年前——那个潮湿阴冷的山村,那个永远充斥着咒骂和巴掌的家。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手指继续敲打键盘,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堪的记忆重新锁回脑海深处。
"妈,我在工作。
"她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工作?
你那个伺候明星的工作能值几个钱?
"母亲冷笑一声,"王家可说了,只要你点头,彩礼首接翻倍!
你弟弟就等着这笔钱买房结婚,你别给我装死!
"张晨曦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掌心,那道月牙形的烫伤疤隐隐作痛。
六岁那年,她踮着脚去够灶台上的铁锅,滚烫的米汤浇下来时,母亲正抱着弟弟在院子里玩新买的玩具车。
没有安慰,没有包扎,只有一句——"赔钱货,连个饭都煮不好!
"是啊,她在他们眼里只是个"赔钱货”。
她出生那天,产房里五六个产妇生的全是男孩,只有她是个"赔钱货"。
她爸连抱都没抱一下,首接摔门骂了句"晦气"就走了。
她妈躺在病床上哭嚎,非说是护士偷换了她的"儿子",闹得医院鸡飞狗跳。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可这就是她的家人——愚昧、贪婪、像附骨之疽,无论她把自己包装得多光鲜,无论她跑得多远,他们总能找到她,撕开她的体面,逼她重新变回那个被踩进泥里的"张来娣"。
她恨这个名字。
恨到骨子里。
而现在,二十年过去,她依然只是他们眼里的"赔钱货"。
一个可以随时卖掉换钱的工具。
"妈。
"她打断对方,声音轻得像在说给空气听,"我最后给你转十万,就当买断你的养育之恩,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挂断电话。
几乎是瞬间,门铃响了。
监控屏幕里出现一张被鸭舌帽压住的脸,黑色口罩上方,那双她处理过无数舆情危机的眼睛正盯着摄像头。
符泽锋右手拎着沾泥的滑板,左手晃了晃便利店塑料袋,啤酒瓶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又熬夜?
"符泽锋踢上门,摘口罩时露出下巴的胡茬。
他扫过她通红的眼眶和亮着的电脑,突然把冰可乐贴在她脸上:"经纪人猝死的话,我的演唱会谁来操心?
"易拉罐拉环崩开的脆响中,张晨曦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
二十五岁的都市白领,剪裁利落的米色高领毛衣裹着高挑纤细的骨架,锁骨下若隐若现的疤痕被布料妥帖地遮掩。
她的妆容很淡,睫毛膏和唇釉都是最自然的色调,唯独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线透着一丝倔强。
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有右耳垂上一枚小小的珍珠耳钉,低调却精致。
可当她凑近玻璃,却看见自己眼底藏着的疲惫——那是再贵的遮瑕膏也盖不住的青黑,是无数个熬夜赶方案、处理危机、安抚艺人情绪的夜晚堆积出的痕迹。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右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几乎淡到看不见的铅笔印,是小时候偷偷学写字时留下的。
"张晨曦。
"她对着倒影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确认某种存在。
现在的她,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经纪人,是符泽锋最信任的合作伙伴,是能雷厉风行处理任何危机的职场女性。
可玻璃窗反射的灯光太亮时,她还是会恍惚看见那个缩在柴房角落、借着月光看书的瘦弱女孩——张来娣。
两个影子在窗前重叠,一个光鲜体面,一个伤痕累累。
她猛地拉上窗帘。
符泽锋歪在真皮沙发上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时漏出的酒液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他眯着眼打量她紧绷的侧脸:"怎么,又有哪个不怕死的惹你了?
"张晨曦没接话。
落地灯暖光里,他卫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裤脚还沾着滑板场的砂砾,整个人像只餍足的豹子懒散摊开,性感而魅惑。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狗仔拍到他夜会女团成员的模糊照片——那晚她打了十三个电话才截住爆料,结果他只是跟人组队打游戏去了。
"你这么晚回来,"她听见自己用老妈子的口吻发问,"去哪了?
""跟几个朋友切磋滑板。
"他晃了晃易拉罐,金属反光晃过她电脑屏幕,"都是男的——要查岗吗,张经纪?
"尾音带着熟悉的调侃,却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她盯着文档里《古装剧男配角人设分析》的标题,想起制片人下午的暗示:"小符要是能带资进组,戏份可以再加五场。
""马上要进组了,"她最终只是淡淡地说,"有空多看看剧本。
""切~"他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卫衣帽子随着动作翻起,"总共就十二场戏,台词不超过三页纸,等妆发的时候背都来得及。
"门锁咔哒响起的瞬间,文档光标停在艺人发展规划的最后一栏:转型建议:25岁后唱跳偶像市场竞争力将持续走低。
她无意识摩挲着触控板,五年来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暴雨天她抱着被投资商退回的专辑小样在写字楼前摔倒;他第一次获得OST演唱机会时在录音棚反复录到凌晨;上个月生日他随手扔给她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现在她耳朵上这对珍珠耳钉。
键盘声重新在公寓里响起,比之前更急促。
屏幕光照亮她咬紧的下唇——那些说不出口的愧疚像潮水漫上来。
如果当年接手的是更有资源的经纪人,如果公司肯多分些宣传预算,如果......窗外泛起蟹壳青时,她终于把新拟的《跨界综艺策划案》发给了制片部主任。
茶几上留着半罐没喝完的啤酒,铝制表面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像某种未完成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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