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并非阳光明媚，而是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整座城市喘不过气。
林越在第五个闹钟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艰难地从混沌的睡梦里挣脱出来。
头痛欲裂，像是有人用钝器在他的太阳穴上敲了一整夜。
他挣扎着坐起身，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隔夜泡面与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电脑屏幕还幽幽地亮着，停留在《三角洲行动》那充满金属质感的登录界面，游戏图标旁，是那份只完成了一半、名为《三季度市场分析报告》的Word文档。
“该死……八点半的例会……”林越呻吟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胡乱套上皱巴巴的衬衫。
镜子里的人，眼袋深重，目光涣散，二十八岁的年纪却透着与世无争（或者说被生活磨平棱角）的麻木。
他抓起公文包，目光扫过桌上的VR头盔，那冰冷的流线型外壳，是这间陋室里唯一透着“高级感”的物件，也是他唯一的避风港。
地铁像一条臃肿的钢铁蜈蚣，在城市的肠道里艰难穿行。
林越被裹挟在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里，身体随着车厢摇晃，鼻尖充斥着各种陌生的气味。
他试图找个角落倚靠，却被身后的人推搡了一下。
周围的人们，有的神情疲惫，有的戴着耳机与世界隔绝，还有几个年轻学生兴奋地讨论着昨晚的游戏战绩。
林越听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曾几何时，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热血、自信，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
而现在，未来就是今天要交的那份该死的报告，以及经理赵永贵那张永远像别人欠他钱的脸。
“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的logo在晨光中显得毫无生气。
林越踩着点冲进办公室，气还没喘匀，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林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赵永贵，部门经理，西十多岁，身材微胖，梳着一丝不苟的地中海发型，人称“赵阎王”。
他正背着手，站在林越的工位旁。
“赵经理，早，我……早什么早？”
赵永贵打断他，手指重重敲在林越的办公桌上，“上周五让你做的报告呢？
邮件发给我了吗？”
“经理，那个报告……我周末加班在弄，还差一点收尾……”林越感到后背开始冒汗。
“差一点？”
赵永贵拿起桌上打印出来的初稿，随意翻了两页，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这就是你弄的东西？
数据陈旧，分析肤浅，毫无洞见！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用点心！
你以为公司养着你是让你来混日子的？”
周围的同事纷纷低下头，假装忙碌，但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尴尬和一丝幸灾乐祸。
林越的脸颊发烫，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己经查阅了大量资料，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句低语：“对不起，经理，我马上修改，下午一定给您。”
“下午？
我要你上午十点前就放在我桌上！”
赵永贵把稿子摔回桌上，“重做！
要是再这种水平，你这个季度的绩效考评，自己心里有点数！”
训斥声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林越仅存的一点精气神。
他麻木地坐下，打开电脑，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就在这时，邮箱提示音响起。
他点开，是人事部发来的邮件。
“关于‘飞鹰计划’创新项目组申请结果的通知……”他的心猛地一跳。
“飞鹰计划”是公司为选拔骨干员工设立的创新项目，一旦入选，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好的机会，甚至可能的晋升。
这是他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后，鼓起勇气递出的申请，是他试图改变现状的最后一搏。
他颤抖着点开邮件正文。
“……感谢您的申请。
经过严格评估，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申请未能通过本次筛选。
公司人才济济，请您继续在现有岗位上努力工作，期待您未来的表现……”冰冷的官方措辞，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他最后的期望。
耳边，同事讨论孩子升学、房贷利率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逐渐风化的石像。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
林越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最后一个走出办公楼。
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与他内心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挤地铁，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首到双腿酸麻，才回到那间冰冷的出租屋。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吃饭，只是瘫坐在电脑椅上，在黑暗中凝视着那个VR头盔。
现实的压力如同潮水，快要将他溺毙。
他需要呼吸，哪怕只是虚拟的空气。
他伸出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戴上了那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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