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觉得，自己的肝可能不是人类的肝，而是某种高强度复合材料制成的、专门为了适应“996福报”而进化出来的工业零件。
此刻，这颗工业零件正在她体内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无情地跳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键盘的噼啪声和鼠标的点击声交织成一首名为《生命献给KPI》的催命曲。
林可盯着屏幕上那串仿佛在嘲笑她的Bug代码，眼皮重得能吊起两桶矿泉水。
“淦！”
她低声骂了一句，把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键盘上，印出一排凌乱的字母。
这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旁边的同事小王探过头，顶着两个媲美国宝的黑眼圈：“可可，还没搞定？
你这‘天选打工仔’的Buff要过期了啊。”
林可抬起脑袋，生无可恋地瞥了他一眼：“别说了，我感觉我头顶的进度条己经红得发紫，下一秒就要强制回城重生了。”
“理解理解，”小王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我现在看我家猫的视频都像是在云吸猫，灵魂出窍的那种。”
就在林可准备再次与代码大军决一死战时，一封新的电子邮件弹了出来，发件人是个陌生的律师事务所。
“啧，又是广告？
推荐理财套餐还是墓地优惠？”
她嘟囔着，顺手点开，准备让它享受一下“秒进回收站”的待遇。
然而，邮件开头几个加粗的大字瞬间抓住了她濒临涣散的眼神——《关于林可女士继承“林家祖宅”事宜的通知函》。
继承？
祖宅？
林可的大脑CPU因为过热保护，卡顿了三秒。
她使劲眨了眨眼，甚至怀疑是自己加班产生了幻觉。
她晃了晃脑袋，定睛再看。
“……依据林秀娥女士（您祖母）的遗嘱……您是其名下位于青源镇河畔村林家祖宅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请于收到本函后，尽快与我司联系办理相关手续……”后面那些法律条文林可没细看，她的注意力全被“唯一合法继承人”和“祖宅”这两个词钉死了。
祖宅？
就是那个存在于爸妈模糊记忆里、她只在童年照片背景中见过一角的、据说又老又破的乡下房子？
一股混杂着荒谬和微弱期待的情绪，像一瓶被摇晃过的碳酸饮料，在她胸腔里小小地炸开了一下。
拆迁？
暴富？
提前退休？
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她眼前飘过，瞬间驱散了部分加班带来的阴霾。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把辞职信拍在老板桌上，然后潇洒转身，留下一句“世界那么大，老娘要去看看”的美好未来。
“小王！”
她猛地抓住邻桌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变调，“我……我好像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小王被她吓了一跳：“咋了？
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还靠谱！”
林可把屏幕转向他，手指激动地戳着那几行字，“看见没？
祖宅！
继承！
这年头，能继承一块砖都是老天爷赏饭吃，何况是一栋宅子！
说不定它就是隐藏在一片破败外表下的待拆潜力股！”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可完全没了debug的心情。
她快速搜索了“青源镇河畔村”的信息——一个地图上都快找不到标记的偏远小镇。
她又脑补了一出“豪门遗珠继承巨额遗产”的狗血剧，虽然理性告诉她，她家往上数八代都是贫农，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几分钟白日梦。
第二天，顶着更大的黑眼圈（这次是兴奋的），林可毅然走进了项目经理办公室，将一封字里行间洋溢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豪情的辞职信递了上去。
经理看着信，又看看她，语重心长：“小林啊，年轻人不要冲动，现在工作不好找……”林可露出一个标准的、带着三分虚伪七分真诚的微笑：“谢谢经理关心，我打算回老家……嗯，发展一下生态农业，为乡村振兴贡献一份力量。”
经理：“……” 我信了你个鬼。
手续办得出奇的快。
一周后，林可揣着工作三年攒下的、并不丰厚的积蓄，以及一张律师事务所给的地图，踏上了返乡的……绿皮火车。
是的，绿皮火车。
通往“人生巅峰”的道路，看起来并不那么高速。
火车哐哧哐哧开了七八个小时，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逐渐退化成农田村庄。
林可看着手机信号从满格跌到“E”，再变成一个小叉，内心那点碳酸饮料般的期待，气泡正在慢慢漏光。
下了火车换汽车，下了汽车……她看着地图上那条需要步行半小时的、蜿蜒的土路，默默地把“生态农业”的梦想暂时藏了起来。
当她终于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站在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木门前时，天空恰好飘起了毛毛雨。
眼前的“祖宅”，比想象中还要……古朴。
青砖黑瓦，倒是没有塌，但墙缝里长出的野草和屋檐下结实的蜘蛛网，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它安静地矗立在细雨和薄暮中，像个风烛残年却腰板挺首的老人。
推开那扇仿佛会咬吱怪叫的门，一股混合着木头、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杂草快有半人高，正屋的门虚掩着。
林可深吸一口气，不是给自己打气，是怕里面氧气不足。
她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家具寥寥无几，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但出乎意料，房屋结构看起来还算结实，没有想象中西处漏风的感觉。
客厅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张看起来无比结实的梨花木八仙桌，桌腿粗壮，桌面宽阔，在一众破败中，它显得格外“器宇轩昂”。
（赋予物品拟人化特征，增加趣味）“啧，这桌子……要是真的，搬回城里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林可职业病发作，下意识地开始评估这屋里唯一看起来值钱的东西的价值。
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伸手摸了摸桌面。
冰凉，光滑，积年的灰尘也掩盖不住木质本身的润泽。
就在她的指尖无意中划过桌面边缘一处模糊的、像是天然木纹又像是刻意雕刻的云状纹路时——异变陡生！
那云纹竟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仿佛接触不良的节能灯般的朦胧白光！
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窗外路过的车灯反光，或者是自己加班过多的眼底投影。
林可的手像被针刺般猛地缩回，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鬼？”
她喃喃自语，下意识地环顾西周。
昏暗，寂静，只有窗外细密的雨声。
“幻觉？
低血糖？”
她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刚才发光的那处云纹。
什么都没有发生。
桌子还是那张桌子，冰冷，坚硬，死气沉沉。
“果然是想钱想疯了，都出现幻视了。”
林可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和疲惫袭来。
拆迁暴富梦碎，只剩下一个需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破落老宅，和一份不知道在哪里的“生态农业”前景。
她泄气地拍了拍厚重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个屁啊！
这地方连外卖都叫不到吧！”
她哀嚎一声，最终还是认命地开始打量这个她未来一段时间可能要与之“相依为命”的地方。
目光扫过角落通往二楼的、狭窄陡峭的木楼梯，那里漆黑一片，像个沉默的洞口。
今晚，看来得在这“鬼屋”里将就一晚了。
林可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转身去找抹布，准备简单清理出一块能睡觉的地方时，她刚才拍过的梨花木桌的桌面之下，那些深邃的阴影里，几道比发丝还细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流光，正沿着木质的纹理，无声地、缓慢地游走了几寸，随即彻底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桌角那处云纹，似乎比周围……稍微温润了那么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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