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塑胶跑道被日头晒得发烫，林曦赤着脚踩上去，鞋底薄茧蹭过滚烫的塑胶，疼得她指尖发麻，却没往后退半步。
她小臂缠着圈灰色护腕，边角磨得发毛，是哥哥林晨去年夺冠时戴过的——此刻护腕被汗水浸得发沉，紧贴着皮肤，像道卸不下的枷锁。
弯腰撑地时，她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眼里只盯着百米外的终点线，那是林晨去年没跑完的路，也是她要讨回公道的起点。
“预备——跑！”
没有发令枪，只有林曦在心里喊出的口令。
她猛地蹬地窜出，摆臂幅度大得近乎僵硬，腿腕旧伤被牵扯着发疼，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离终点还有十米时，她突然闭眼，脑海里炸开的不是训练技巧，而是三个月前省赛决赛的画面：林晨也是这样摆起跑姿势，枪响后蹬地的瞬间，起跑器踏板突然后滑，哥哥整个人往前飞扑，额头砸在跑道边缘的硬地，鲜血瞬间漫开，她在观众席喊到失声，却只看见林晨被抬走时垂落的手。
冲线瞬间，林曦没收住力道，往前扑跪在地，手掌蹭过塑胶，磨出几道血痕。
她撑着地面抬头，视线先落在护腕上，再移向跑道旁的宣传栏——省赛冠军海报贴在最显眼处，江驰穿着白色运动服，举着奖杯笑得清冷，背景板上“鼎峰体育赞助”的字样，刺得她眼睛发酸。
“哥，你看，”林曦抬手摸了摸护腕，声音发哑，“他占了你的冠军，我会拿回来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曦猛地回头，看见养母秀琴拎着保温桶站在跑道边，眼圈通红。
秀琴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想帮她擦手上的血，却被林曦躲开：“我没事，再练几遍就能再快0.1秒。”
“还练什么练！”
秀琴的声音带着哭腔，把保温桶往地上一放，“晨晨现在躺在医院里，你又把自己折腾得满身伤！
你妈临走前怎么说的？
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和你哥，别去碰那些事！”
提到母亲，林曦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母亲苏梅蹲在秀琴的小摊后，把一本记着赛事细节的日记本塞给秀琴，说要去体育局举报林晨“意外”的蹊跷，让秀琴帮忙照看她和林晨。
可第二天，她接到的只有交警的电话——母亲的车在城郊被撞，护栏都撞断了，母亲趴在方向盘上，到最后都没来得及去举报。
“妈不是意外。”
林曦攥紧护腕，指尖抵着护腕下的皮肤，“我去体育局问过，我妈根本没来得及说举报的事就出事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秀琴的身子顿了顿，眼神闪烁着避开林曦的目光，伸手去捡保温桶：“你别瞎猜，你妈就是出了车祸，晨晨就是伤得重，能有什么问题……你妈临终前，把你们托付给我，我就是你们母亲，快听话，跟我去医院，保温桶里的汤要凉了。”
林曦看着秀琴慌乱的样子，心里更沉——秀琴从不撒谎，此刻的躲闪，分明是藏了话。
她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重新拍了拍护腕上的灰尘，转身往起跑线走：“阿姨，你先去医院，我再练最后一遍，练完就过去。”
秀琴看着林曦倔强的背影，攥着保温桶的手微微发抖，心里想着的是苏梅临终前的托付，那是不能轻易说破的秘密。
林曦再次弯腰撑地时，眼角余光瞥见跑道入口处站着个人。
男人穿着黑色运动外套，身形挺拔，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正落在她的护腕上——是海报上的人，江驰。
江驰走近几步，声音冷冽，首接戳破她的问题：“起跑重心太靠前，摆臂和步频脱节，再这么蛮练，没等替林晨拿冠军，你先把自己的腿练废。”
林曦猛地首起身，眼神瞬间淬了冰，快步走到江驰面前，抬手就指向宣传栏的海报：“我的练法跟你无关！
要不是我哥出事，这个冠军轮得到你？
你现在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就不怕我哥在医院里听见？”
江驰没恼，只是低头看了眼她掌心的血痕，再抬眼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林晨是我认可的劲敌，去年省赛他的状态，我未必能赢。
他偏偏栽在起跑器上，而且赛后起跑器首接‘损坏报废’，连检测都没做，你就没觉得奇怪？”
林曦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三个月来，第一个人跟她说“奇怪”，还点出了她没敢深想的“起跑器报废”细节。
她攥紧拳头，指甲又掐进掌心的伤口：“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驰看着她眼里的急切与恨意，沉默了几秒，突然勾起唇角，抛出一个赌约：“我当你半个月指导员，要是你能在月底测试赛跑进12秒6，我就帮你查林晨起跑器‘报废’的猫腻，查你母亲车祸的疑点。”
风卷过跑道，吹得宣传栏的海报哗哗响。
林曦盯着江驰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伪善的痕迹，却只看见他眼底的认真。
她摸了摸小臂的护腕，想起林晨昏迷的脸，想起母亲冰冷的手，最终咬牙点头：“赌就赌！
但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
江驰没说话，目光重新落回她的护腕上，心里却翻起波澜——他早怀疑去年的冠军来得蹊跷，林晨的“意外”、起跑器莫名报废，都太刻意，如今林曦的出现，或许是查清真相的契机。
而不远处的树荫下，苏曼拎着运动包站着，看着江驰对林曦的关注度，指甲狠狠掐进包带，眼里满是嫉妒——这个林曦，凭什么跟她抢江驰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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