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里的日子没有尽头。
自从救下希尔·维塔斯之后，莉亚娜和杰拉尔经常给他分食物，让那个银发少年勉强活了下来。
只是他依旧沉默，像一道苍白的影子，但深色的眼睛里，少了些许彻底的死寂，眼神偶尔会落在莉亚娜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莉亚娜则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哥哥身上。
她捕捉着杰拉尔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在他眼底寻找那片尚未被染指的清明。
她知道那个名为“瑟雷夫”的低语己经开始侵蚀，她听过杰拉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呓语，那些关于“新生”、“自由”的扭曲词汇，让她心惊胆战。
她试图像以前一样，在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小声而固执地说：“哥哥，别听那个声音。
那是假的。”
杰拉尔会摸摸她的头发，笑容依旧温柔，却像隔了一层雾：“别担心，莉亚娜。
我知道该怎么做。”
莉亚娜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她像在对抗一股看不见的洪流，而她所能做的，只是徒劳地想要拉住正在水中下沉的亲人。
改变发生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劳作日。
监工们粗暴地推搡着一个新来的女孩走了进来。
那女孩有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绯红色长发，在塔内死气沉沉的灰色调中，灼目得刺眼。
她和他们差不多大，浑身脏污，右眼包裹着渗血的肮脏布条，但剩下的那只深紫色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让莉亚娜心悸的火焰——那是混合了恐惧、不屈，和一丝未曾磨灭的野性。
“又一个消耗品，”旁边的苦工麻木地低语。
女孩被推搡着加入到搬运石块的队伍中。
她很笨拙，也很虚弱，没几下就摔倒了，背上的石块滚落，引来监工沃克的鞭子。
“没用的东西！”
鞭影落下，女孩蜷缩起身体，却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咬着下唇。
“住手！”
清亮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不是莉亚娜，而是杰拉尔。
他快步上前，挡在了女孩和监工之间，就像他之前为希尔做的那样，只是这次，他的背脊挺得更首。
“她刚来，还不习惯。
我会教导她，她的工作，我来分担。”
沃克眯起眼，似乎想发怒，但或许是想起了杰拉尔上次说的话确有道理，只是啐了一口：“哼，随你便！
完不成任务，你们今晚都别想吃饭！”
监工骂骂咧咧地走开。
杰拉尔转身，向地上的红发女孩伸出手。
“没事吧？”
他的声音是莉亚娜熟悉的，对待弱者时特有的温和，“我叫杰拉尔。
那是我的妹妹，莉亚娜。”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去碰他的手，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看了看杰拉尔，又看了看不远处静静望着这边的莉亚娜和希尔，低声说：“……艾尔莎。”
艾尔莎。
莉亚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这就是她，那个未来的妖精女王。
艾尔莎的加入，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确实激起了涟漪。
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麻木，眼中的火焰在最初的几天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她会因为不公顶撞监工，即使换来更凶狠的毒打；她会在夜里偷偷练习武器的使用；她会看着塔外狭窄的天空，眼神渴望。
莉亚娜默默观察着。
她看到杰拉尔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落在艾尔莎身上，带着欣赏，带着一种找到同类的光芒。
他会主动帮艾尔莎适应，会和她低声交谈，会在她被惩罚后偷偷留下自己的食物。
莉亚娜知道，这是命运的车轮开始转动。
她本该为此高兴，哥哥找到了能点燃他心中善念的人。
但与此同时，那股缠绕着杰拉尔的黑暗低语，也似乎因为艾尔莎带来的“变数”而变得更加活跃。
一天夜里，孩子们挤在一起取暖。
艾尔莎因为白天的劳作和鞭打，发起了高烧，浑身冰冷地颤抖。
杰拉尔脱下自己几乎同样破旧的外套，小心地盖在她身上。
他凝视着艾尔莎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她那头即使在黑暗中也仿佛有微光的绯红色头发，轻声对身边的莉亚娜说：“看她的头发，莉亚……像不像不死鸟的羽毛？
在燃烧，永远不会熄灭。”
莉亚娜靠在他身边，轻轻“嗯”了一声。
杰拉尔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他喃喃低语：“……她不应该没有名字。
除了‘艾尔莎’，她应该还有一个……一个配得上这抹颜色的姓氏。”
莉亚娜的心微微一提。
她知道，重要的时刻要来了。
杰拉尔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最终，他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语气，清晰而缓慢地说：“舒卡勒托（Scarlet）……绯红色。
艾尔莎·舒卡勒托。
愿她像这绯红色一样，永远炽热，永不屈服。”
莉亚娜看着哥哥在微光下的侧脸，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温柔，有希冀，似乎也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属于未来的阴影。
就在这时，躺在旁边的希尔·维塔斯轻轻动了一下。
莉亚娜转过头，对上他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的深色眼睛。
希尔看了看杰拉尔，又看了看昏迷的艾尔莎，最后，目光落在莉亚娜脸上，无声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莉亚娜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注意到了杰拉尔身上那微妙的不协调感。
塔外，是永恒的黑夜。
塔内，西个孩子的命运，因为“艾尔莎·舒卡勒托”这个名字，更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莉亚娜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她救不了所有人，改变不了所有事，但至少，在这个夜晚，她见证了传奇的萌芽。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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