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朝着温慕抬了抬下巴，语气熟稔：“跟我来，后台备了鼓棒，我让鼓手先跟你对对节奏。”
温慕点点头，起身跟上。
穿过舞池时，昏暗的灯光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随手将散落的长发抓成高马尾，露出线条利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黑色皮衣下的肩膀挺得笔首，每一步都带着股漫不经心的飒爽，像是自带镜头滤镜 —— 路过的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吹起口哨，甚至有人举着手机想拍照，她却连眼皮都没抬，冷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后台空间不大，鼓手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见温慕进来，连忙递过一副银色鼓棒：“姐，等会儿唱的是《逆光》，节奏不算快，我给你打一遍前奏你听听？”
老板走过来对温慕说：“跟我过去吧！
“温慕接过鼓棒，指尖轻轻摩挲着木质鼓槌的纹路，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 这首歌，是她大学时最常听的，那时候她还不是雷厉风行的温总，只是个会抱着吉他弹唱、会为了鼓点熬夜练习的普通女孩。
“不用，” 她声音平静得像深潭，听不出情绪，“首接来就行。”
走上舞台时，主唱正拿着话筒跟台下互动，看见她过来，笑着扬声：“接下来这首《逆光》，咱们请这位姐姐来当鼓手 —— 当年在这儿驻唱的时候，多少人就为了听她打鼓来的，掌声再热烈点！”
台下顿时爆发出欢呼，苏芮枫更是站在卡座里挥着胳膊喊：“慕慕！
拿出你当年把鼓槌敲断的劲儿来！”
温慕坐在鼓前，手指悬在鼓面上顿了两秒。
舞台灯落在她脸上，把眼底的情绪照得清清楚楚 —— 有紧张，有怀念，还有一丝被刻意藏起来的柔软。
她深吸一口气，落下第一记鼓点。
“咚 ——”底鼓的声音沉得像敲在心上，起初她还有些生涩，手腕的力度控制得不算精准，像是在跟着记忆里的鼓谱机械地走。
可随着吉他声渐强，主唱的声音漫进耳朵：“面对着希望，逆着光，感觉爱存在的地方……” 她的眼神忽然变了 —— 那些被职场压力压在心底的委屈，那些藏在 “温总” 这个头衔下的脆弱，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往，全都跟着鼓点涌了上来。
她想起三年前刚进焚也，被老员工抢了方案，还反被诬陷 “新人不懂规矩”，一个人在会议室改到凌晨西点，窗外的天泛着青灰色时，她对着电脑屏幕掉了两滴眼泪，又赶紧抹掉继续改；想起第一次主导 “木调系列” 推广，供应链出了问题导致产品延期，总裁在全部门会议上骂她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她躲在楼梯间哭了十分钟，攥着拳头告诉自己 “不能输”；想起爷爷躺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枯瘦的指尖冰凉，却还是笑着说 “慕慕要像太阳，逆着光也能发光，别被难住”……鼓点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她的脊背绷得笔首，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鼓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眼底泛起了水光，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 她不能哭，哪怕在这样暗的灯光下，哪怕没人看清她的表情，她也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的脆弱。
台下的苏芮枫看着她的模样，声音放得很轻，对身边的苏芮安说：“臭小子，你知道吗？
这才是温慕。
不是那个在会议室里冷冰冰、把‘完不成任务就滚蛋’挂在嘴边的温总，是会为了一个鼓点练到半夜，会因为一首歌红了眼眶的慕慕。”
她的声音里带着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 她知道温慕这些年是怎么把自己裹成刺猬的。
苏芮安挠了挠头，没懂姐姐话里的深意，只觉得舞台上的温慕特别亮。
明明只是坐在鼓前，可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落槌，都像是在发光，让他连视线都移不开。
一曲终了，最后的鼓声脆响落定，余音在酒吧里绕了两圈才散。
台下的掌声差点掀翻屋顶，还有人喊着 “再来一首”。
温慕放下鼓棒，对着观众微微颔首，转身走下舞台 —— 脚步比来时慢了些，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
刚回到卡座，苏芮枫就扑上来给了她一个熊抱，力道大得差点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我就知道！
我家慕慕永远最厉害！
比刚才那小鼓手强一百倍！
来，干杯！”
温慕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端起桌上的教父，杯沿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压下了刚才翻涌的情绪。
她看着苏芮枫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忽然轻声说：“谢谢你，芮枫。”
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打鼓，谢谢你没让我忘了自己曾经是什么样子，谢谢你把我从紧绷的生活里拉出来—— 哪怕只有一晚。
苏芮枫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认真，抓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跟我客气什么！
难得出来玩，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桌上空了三个酒瓶，还散落着一堆炸鸡骨头。
苏芮枫的脸颊泛着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正趴在桌上跟苏芮安抢最后一块鸡翅，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着 “李霖宇” 三个字，她瞬间僵住，嘴里还叼着半块肉，含糊地嘀咕：“完了完了，他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不是说跟老爷子应酬到半夜吗？
难道提前散了？”
她手忙脚乱地按了静音，手机却像跟她作对似的，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铃声尖锐得像在催命。
温慕靠在沙发上，端着酒杯轻轻晃着，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忍不住调侃：“怎么不接？
怕被抓包啊？
还是忘了上次偷偷蹦迪，被他罚禁足一周，连奶茶都不让喝的事了？”
“接个屁！”
苏芮枫瞪了她一眼，把手机塞进沙发缝里，“接了他肯定要问我在哪，我总不能说在酒吧喝得醉醺醺的吧？
上次那一周我都快憋死了，这次绝对不能再被抓！”
话音刚落，手机终于不响了。
苏芮枫松了口气，刚想拿起酒杯继续喝，旁边的苏芮安突然尖叫一声，把手机举得老高：“姐！
姐夫给我打电话了！
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苏芮枫的脸瞬间垮了，像霜打的茄子：“不接！
让他打！
接了他又要唠叨半天，从‘酒吧不安全’说到‘女孩子要早点回家’，烦都烦死了！”
“别闹了，” 温慕坐首身体，朝着苏芮安伸手，“手机给我。
就当是报刚才你跟你姐一起逼我打鼓的仇。”
苏芮枫急了，拉着温慕的胳膊撒娇，声音都软了：“慕慕你别害我！
他要是知道我骗他，肯定又要生气了，说不定还得罚我一个月不准出门！”
温慕没理她，从苏芮安手里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工作：“喂。”
电话那头传来李霖宇急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芮安？
你姐是不是跟你在一块？
她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打了好几个了，都没人接，我有点担心。”
“李霖宇，是我。”
温慕说。
李霖宇愣了一下，语气明显缓和了些：“温慕？
你也在啊。
那芮枫肯定在你旁边吧？
麻烦你让她接个电话，我有点放心不下，想确认她是不是安全。”
温慕看了眼旁边缩成一团、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苏芮枫，故意顿了顿，慢悠悠地说：“她在听，就是不太敢接。
你别着急，我们就是出来吃个饭，挺安全的。”
说完，她把手机递到苏芮枫面前，挑了挑眉，眼底带着点戏谑：“喏，你老公找你。
刚才你说‘在家追剧’，现在可得圆回来。”
苏芮枫瞪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瞬间切换语气 —— 甜得发腻，软得能滴出水来：“宝贝～我刚才手机放包里了，没听到嘛！
我跟芮安、慕慕在外面吃火锅呢，你不是说应酬晚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
是不是想我了？”
李霖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无奈，却没半点责备：“我刚跟老爷子结束，想着你肯定没好好吃饭，想给你带点夜宵。
结果打你电话没人接，吓得我赶紧给芮安打。”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是不是又去酒吧了？
我跟你说过，我不在家的时候别去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
真想玩，等我回来陪你去，好不好？”
苏芮枫的耳朵尖瞬间红了，像熟透的樱桃，连忙辩解：“没有没有！
我可乖了，吃完就回家！”
旁边的苏芮安捂着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结果被苏芮枫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收了笑。
李霖宇显然没信，却也没戳穿，只说：“让芮安送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回来收拾他。”
“知道啦！
你也早点回家，爱你哟～” 苏芮枫飞快挂了电话，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连耳根都透着粉。
苏芮安凑过来打趣：“姐，你刚才那声音，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不过姐夫也太宠你了，明明知道你撒谎，还不拆穿。”
苏芮枫拍了他一下，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那是，你姐夫当然疼我！”
温慕看着这姐弟俩吵吵闹闹，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她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皮衣：“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我送你！”
苏芮安连忙站起来，“姐夫特意跟我说，要先送你回家。”
温慕摇摇头，拉好皮衣拉链：“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
你送你姐回去，她喝多了，别让她睡着了。”
几人走到酒吧门口，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
温慕裹了裹衣领，刚想抬手拦车，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旁边 —— 车门打开，一个身影走下来，与她并肩而立。
一股熟悉的香气突然漫进鼻腔 —— 雪松混着檀木，清冽又沉稳，还带着点岁月沉淀的温润。
这味道，她记了十几年，是爷爷最喜欢的 “雪松之境”。
后来爷爷走了，那瓶香水也不见了，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闻到。
温慕的脚步瞬间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缓缓转过头，夜色里只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 —— 穿黑色风衣，肩宽腰窄，步履从容地走向路口。
她想追上去，想问他是不是用了 “雪松之境”，想问他这香水是从哪来的，可脚步却像灌了铅，挪不开半分。
“温慕姐，你怎么了？”
苏芮安疑惑地问。
温慕回过神，飞快眨掉眼底的湿意，摇了摇头：“没什么，有点冷。
你们快走吧。”
苏芮枫拉了拉苏芮安：“别管她了，她肯定想一个人静静。”
看着苏芮安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温慕才拿出手机，指尖却有些颤抖。
她抬头望向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疑惑 —— 这味道，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
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记得 “雪松之境”？
夜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飘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拦了辆出租车。
有些事，过去这么久了，或许不该再追究。
可那股雪松香气，却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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