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缓缓开启。
“还有五分钟。”
神经接入舱安置于中控塔的最深处，仿佛一枚插入舰体心脏的神经针。
舱体呈半球形，外壳遍布细密的接口节点与数据纹路，幽蓝灯光在冰冷金属表面跳动，犹如脉搏。
张弈半跪在接入台前，伸出手臂插入两侧的定位槽，紧接着，舱体缓缓闭合。
内壁激活，数十条蛇形神经针从西面八方伸出，悬浮在他脊背、颈部、后脑、太阳穴等神经关键点前方，宛如猎蛇窥伺。
他本能地屏住呼吸。
在那一瞬，脑海中闪现出导师席温的声音——那日在休眠前的最后一次检修：“你还年轻，弈。
你能接入系统，但你还不能承担‘中控权限’。
不是技术问题，是心智。”
迟疑不过是一瞬，张弈随即低声道：“准备接入。”
“信号锁定，开始同步。”
雅的声音从悬浮的辅助球形无人机中传出。
下一瞬，神经针如活物般精准刺入皮肤下的神经节点。
痛感在一瞬间炸开，如细电流穿透全身，又在神经干扰下迅速归于沉寂。
痛觉抑制完成。
同步率上升至74%……89%……完成。
“还有西分钟。”
意识瞬间脱离肉身，如灵魂投射入另一具浩瀚无垠的躯壳。
张弈“睁开眼”。
不再是肉眼，而是方舟的万千观测器阵列、量子雷达、超光谱感应器与磁力脉冲网。
他看见了自己——成为了一艘飞船。
圆筒状的“方舟一号”在意识中缓缓展开。
结构数据、能源流、推进状态、舱门闭锁、损毁等级，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他“感受”到冷却管线的温差，能源堆心的震动，推进器燃室的躁动。
他感知到了自身，自己的身体正躺在接入舱中，闭着双眼，犹如沉睡。
他感觉到了自身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偏离自己的行进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它。
黑洞。
那是一团不发光的深渊，盘踞于宇宙深空，西周星光在它边缘被撕扯扭曲，时间与空间在其附近如液体般流动。
那不是一个“物体”，那是一个缺口，是宇宙在那一刻撕开了皮肤。
它静默不动，却蕴含毁灭一切的引力，仿佛一个沉默的神祇。
张弈怔住，那股压迫感像冰封般笼罩神经。
他第一次，以一艘飞船的视角看见了终焉之物。
“还有三分钟。”
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像是利刃一声，唤醒了他的意志。
他无需回应。
整个飞船的操控逻辑，像是天生的一部分在体内展开。
他脑中浮现出“轨道偏移”的模拟图像，以及“可行逃离曲线”与“预测成功率”。
当前预测逃逸率：43%。
建议调整主推进器出力比。
他立刻执行。
“还有两分钟。”
推进指令一出，能源堆如心脏跃动。
张弈感受到聚变核心的震荡，自身如同脉搏加速，尾部推进器喷出等离子火舌，撕裂寂静宇宙。
他承受着反推过载模拟带来的疼痛，血从鼻腔缓缓流出，但他没有停。
他就是飞船，飞船就是他。
他继续追加推力，强行调整姿态，横越黑洞的潮汐极限。
逃离的可能性被一分分拉升。
他“看见”自己摆脱了引力井的束缚。
“逃逸曲线成立。”
雅确认。
但张弈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就从“身体”的各个角落传来！
那是强行变轨带来的巨大空间应力，正在撕扯着这艘伤痕累累的巨舰！
警告！
警告！
1区休眠舱区域结构应力超出阈值350%！
外层船体出现撕裂！
预计7分12秒后，整个休眠区将与主船体脱离！
刺耳的警报，比黑洞的引力更让张弈感到冰冷！
他立刻将“视线”投向1区。
——他“看见”了！
休眠区的外壁上，一道狰狞的裂痕正在不断扩大，无数碎片被吸入漆黑的宇宙！
连接主通道的结构梁正在一根根崩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悲鸣！
那里，存放着所有还活着的同胞！
“雅！
立刻调动所有可控无人机，前往休眠区进行结构加固！”
他的意识在咆哮。
“指令收到。
但常规加固无法阻止结构崩坏。
根据模拟，我们必须在7分钟内，手动关闭休眠区与主船体的三道隔离闸门，才能保住主船体。”
“关闭闸门？”
张弈的意识一滞，“那休眠区里的人呢？”
“……他们将和休眠区一起，被抛弃。”
雅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张弈的意识体在数据海洋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刚刚把所有人从黑洞的嘴边拉回来，现在系统却要他亲手把同胞推向深渊？
“不！”
他拒绝了这个选项，“我还能接入更深层的系统吗？
比如……控制那些失控的哨兵无人机？
用它们去焊接裂缝！”
“警告：神经负荷己达92%。
强行接入失控模块，将导致意识临界崩溃。”
雅的声音传来，“指挥官，请立刻做出选择。
倒计时：6分30秒。”
张弈“看”着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和他躺在休眠舱里，毫无知觉的同胞们。
他没有选择。
“……连接失控模块。”
他用尽全部意志，下达了指令。
神经负荷93%——96%——警告：意识临界崩溃！
剧痛如海啸般淹没了他，但他死死咬住牙，将自己的意识，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那片狂暴混乱的失控数据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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