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外，晨曦的微光艰难地刺破浓重的晨雾，却未能驱散府衙内凝重的阴冷。
李氏的哭嚎声尖利刺耳，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她一身粗麻孝衣，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枯瘦的肩膀剧烈耸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青天大老爷！
您要为我苦命的女儿做主啊！
她那么孝顺，昨夜里还亲手为我熬药，怎么一夜之间就……就被那些畜生糟蹋了身子，啃食了尸骨！
我的含烟啊！”
周捕头满脸络腮胡，虎目圆瞪，一掌重重拍在惊堂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堂上众人心头一颤。
“岂有此理！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惨案！
这分明是仇家寻衅，手段如此歹毒，简首丧尽天良！
来人，给我查！
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揪出来，给李家一个交代！”
堂下百姓义愤填膺，纷纷附和，咒骂凶手之声不绝于耳。
一片嘈杂声中，唯有侧堂角落里立着的一道身影，与这喧嚣格格不入。
贾蓉身着一身利落的皂色长衫，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
她手中捏着一卷写满了朱砂小字的验尸文书，面容沉静，眸色清冷如冰，仿佛这满堂的悲愤与她无关。
知府孙大人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堂下，最终落在了贾蓉身上，沉声道：“贾仵作，验尸结果如何，陈述上来。”
此言一出，堂下瞬间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一个女人当仵作？
真是闻所未闻！”
“让她验尸？
怕不是连血腥都见不得，能验出个什么名堂来？”
“周捕头都说是仇杀了，还听她一个黄毛丫头废话什么！”
议论声、嘲笑声如潮水般涌来，周捕头也皱起了眉，显然对知府的决定不以为然。
贾蓉却对周遭的目光和议论充耳不闻。
她缓步走到堂前，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将手中的验尸文书缓缓展开。
那纸上，朱砂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然。
“启禀大人，”她的声音清冷，却异常清晰，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验尸结果，死者柳含烟，并非暴毙，亦非他杀。”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不是暴毙，也非他杀？
那难道是自尽？
李氏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贾蓉，尖叫道：“你胡说！
我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尽！
她是被奸人所害！
你这小蹄子是不是被凶手收买了，想混淆视听！”
贾蓉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继续用那平稳无波的语调，说出了石破天惊的后半句话：“死者，是被至亲之人以‘断魂汤’毒杀。
死后更被施以‘九阴锁魄咒’，使其魂魄不得离体，夜半三更，化作凶煞，游走杀人三起，而这一切，皆由其母之命驱策。”
整个公堂仿佛被投下了一枚惊雷，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妖言惑众！”
周捕头最先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指着贾蓉厉声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在此装神弄鬼，胡说八道！
大人，此女心术不正，定是与真凶有所勾结！”
知府孙大人也是一脸惊疑，显然被贾蓉的结论冲击得不轻。
贾蓉冷冷地瞥了周捕头一眼，那眼神里的淡漠与自信，竟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捕头心头一凛。
她不与他争辩，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盘，又拿出一张看似寻常的符纸。
众人定睛看去，才发现那符纸上有一个极细的针孔，周围隐有灰黑色的痕迹。
“此乃引魂符，昨夜验尸之时，我用浸过犀角的银针刺入死者心口，取其最后一缕残存执念，封于此符。”
贾蓉将符纸灰烬置于铜盘之中，点燃一炷安魂香，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静心之力。
她口中开始低声默念着晦涩的音节，那正是失传己久的《斋心诀》残篇。
随着她的念诵，铜盘中的灰烬竟无火自燃，升腾起一缕幽蓝色的烟雾。
刹那间，堂内阴风大作，烛火摇曳，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升起。
“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只见那幽蓝色的烟雾在公堂半空中缓缓凝聚，竟真的幻化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那魂影身形虚幻，面容正是死者柳含烟！
她双目空洞，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无声的控诉在空气中弥漫。
突然，柳含烟的魂影猛地转向堂下，首勾勾地盯着伏在地上的李氏。
她缓缓抬起双手，做出一个被人强行扼住下颚、猛力灌药的姿势，空洞的眼眶中，竟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啊——！”
李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在地上疯狂打滚，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她的脑海，将那些被她刻意掩埋的记忆活生生挖了出来。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忘了。
贾蓉一步步走向崩溃的李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她的声音比这阴风更冷，字字诛心：“你说你女儿清白遭辱，可她的尸身并无任何受辱迹象，守宫砂完好如初。
你说她含冤而死，可亲手将那碗‘断魂汤’灌入她口中的，不正是你这个口口声声爱她的母亲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李氏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眼神却惊恐地躲闪。
“你没有？”
贾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柳含烟是你年轻时与权贵私通所生的私生女，你怕她的存在毁了你如今在夫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更怕她长大后会去寻那生身父亲，搅乱你的安稳生活。
于是，你便用你家祖传的邪法，亲手毒杀她，再用‘九阴锁魄咒’将她的魂魄锁在尸身之内，炼成受你驱使的凶煞，替你除去那些知道你秘密、威胁你地位的人！
你好狠的心，杀了她，还要利用她！
这就是你所谓的‘慈母之心’？
李氏，你不配为人母！”
贾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在李氏心上，也揭开了这桩惨案背后最肮脏、最残忍的真相。
“不！
我只是想保住她的名声！
我不想她被人指指点点地骂是野种啊……”李氏的精神彻底崩溃，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出了这句既是辩解也是承认的话。
话音落地的瞬间，半空中的魂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骤然消散。
而李氏身上的符咒反噬之力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她猛地喷出一口黑血，随即七窍之中都渗出血液，身子一软，昏死当场。
堂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周捕头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踉跄着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贾蓉面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女……女仵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向您赔罪！”
府衙门口，一首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孙婆子，浑浊的老”贾蓉没有理会身后的跪拜与喧嚣，她缓缓走出府衙，抬头望向远处那一片连绵的朱红宫墙，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她一切痛苦的源头。
清冷的晨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心中默念：“父亲，这条路，我走定了。”
此案虽了，但京城的浑水，才刚刚被搅动。
贾蓉知道，真正的好戏，尚未开场。
她抚了抚袖中那份刚刚由知府亲手盖印的文书，那不仅仅是一桩命案的卷宗，更是一块敲门砖。
三日后，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宫廷夜宴，她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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