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小燕子就起了身。
她从箱底翻出那套洗得发白却叠得整齐的浅蓝布裙，又用木梳仔细将头发梳顺，依旧用那支素银簪子固定——她没有华贵的衣裳，却想以最整洁的模样去侯府。
临出门前，她特意将那方莹白墨锭裹进棉帕，放进随身的布包里，指尖触到墨锭温润的质感，心里的紧张便少了几分。
柳青和柳红早候在院门口，柳红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两个煮得热乎的鸡蛋：“燕丫头，路上吃，垫垫肚子。
到了侯府别慌，按你平日抄书的样子来就好。”
柳青则背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常用的狼毫笔和砚台：“笔砚还是用自己的顺手，要是侯府的笔墨不合心意，就拿出来用。”
小燕子接过鸡蛋，眼眶又热了，她用力点头：“红姐、柳大哥，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出了大杂院，雇了辆骡车往永宁侯府去。
越靠近侯府，街道两旁的宅子就越气派，朱红大门配着铜环，墙头上爬满翠绿的藤蔓，与大杂院的低矮瓦房截然不同。
到了侯府门口，守门的侍卫见她穿着朴素，却也没怠慢，问清来意后，便引着她往府里走。
穿过几重庭院，青砖铺就的路两旁种着高大的古槐，枝叶繁茂如伞，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
偶尔有丫鬟、仆役走过，都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立，待她们走过才继续前行，处处透着侯府的规矩与气派。
小燕子紧紧攥着布包，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不多时，侍卫引她到了一处雅致的院落前，院门上方挂着块木匾，写着“墨香院”三个苍劲的大字。
“燕姑娘，世子爷己在书房等您了。”
侍卫说完便退了下去。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院门。
院内种着几株芭蕉，叶片上还沾着晨露，风一吹，便有露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刚要抬手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周子玉清冽的声音：“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只见书房宽敞明亮，书架上摆满了整齐的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兵法策论，琳琅满目。
周子玉正坐在案前翻书，身上换了件月白色锦袍，少了几分昨日的贵气，多了几分温润。
他抬眼看向小燕子，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来了？
坐吧，桌上己经给你备好了宣纸和墨。”
小燕子依言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是上好的生宣，纸纹细腻，旁边还放着一方新砚台。
她犹豫了一下，从布包里取出自己的狼毫笔和那方墨锭：“世子爷，我……我还是用自己的笔墨顺手些。”
周子玉看着她手里的墨锭，嘴角笑意更深了：“也好，这方墨本就是送你的，用它写字，才不算浪费。”
小燕子握着墨杵，开始研磨。
松烟香渐渐在书房里散开，与书架上书籍的纸墨香交织在一起，竟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她蘸了墨，拿起笔，看向周子玉递来的书稿——是一本略显陈旧的《孙子兵法》，书页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常被翻阅的。
“这书是先父留下的，有些地方字迹模糊，劳烦你誊抄一份，尽量保留原书的字迹风格。”
周子玉的声音很轻，没有半分命令的意味，倒像是在与朋友商量。
小燕子点点头，提笔开始抄写。
笔尖落在宣纸上，她忽然想起在翰墨斋抄书的日子，那时为了赶活计，总写得匆忙，如今在这安静的书房里，有好纸好墨，还有温和的世子爷在旁，她竟写得格外从容。
一撇一捺都格外用心，连笔画间的顿挫都细细琢磨，仿佛要将这些年对文字的敬畏，都融进这字里行间。
周子玉没有再说话，只坐在一旁翻着书，偶尔抬眼看向小燕子，见她专注写字的模样——垂着眼帘，睫毛轻轻颤动，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竟让这肃穆的书房多了几分暖意。
他忽然觉得，让她来誊抄古籍，是个正确的决定。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丫鬟送来午饭，西菜一汤，虽不算奢华，却精致可口。
周子玉邀她一同用餐，席间还问起她平日里抄书的趣事，小燕子也渐渐放开了，说起王掌柜的抠门、大杂院的烟火气，偶尔还会提到柳青柳红对她的照顾，眼里满是笑意。
午后继续誊抄，小燕子渐渐发现，周子玉虽出身侯府，却没有半分架子。
他懂古籍，偶尔会指着书中的字句，与她讨论其中的含义。
有次她对“兵者，诡道也”一句不解，周子玉便耐心解释，还举了简单的例子，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小燕子忽然觉得，自己不只是在抄书，更是在学习——这些知识，是她在翰墨斋永远学不到的。
夕阳西下时，她终于抄完了半卷书稿。
周子玉接过看了看，字迹工整，与原书风格相似，甚至多了几分清秀：“写得很好，今日就到这里吧。
这是你今日的工钱，明日若方便，还按这个时辰来。”
他递来一个银锭，分量不轻，比她在翰墨斋抄十天书挣的还多。
小燕子连忙摆手：“世子爷，太多了，我……不多，”周子玉打断她，“你写得认真，值这个价。
况且，往后还要劳烦你誊抄更多古籍。”
小燕子不好再推辞，接过银锭，小心地放进布包。
她收拾好笔墨，向周子玉行礼告辞：“多谢世子爷今日关照，民女明日准时来。”
走出墨香院，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摸了摸布包里的银锭和墨锭，心里满是踏实。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在侯府的日子，她不仅能挣钱养活自己，还能学到更多知识，甚至……能离自己“多认一个字，多一条路”的梦想，更近一步。
回到大杂院时，柳青柳红早己在门口等候。
见她回来，柳红连忙迎上去：“燕丫头，怎么样？
侯府里没欺负你吧？”
小燕子笑着摇头，从布包里拿出银锭：“红姐、柳大哥，你们看，这是今日的工钱。
世子爷人很好，还跟我讲书中的道理呢。”
柳青看着银锭，又看了看小燕子眼里的光，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好！
好！
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夜色渐浓，小燕子坐在小桌前，又拿出那方墨锭研磨。
松烟香萦绕在鼻尖，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希望”二字，字迹乌黑发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写得好。
她知道，这方墨锭带来的，不只是一份生计，更是一份照亮她未来的光——而这光，才刚刚开始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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