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还没开始，简报室里就弥漫着火药味。
“今天的科目是城市环境下的近距离空中支援与非战斗人员规避。”
林潇指着屏幕，“我们会在模拟街区中随机投放平民标识，你们的任务是在保证打击精度的同时，确保零误伤。”
“零误伤？”
有人低声嘀咕，“这在有人机里就是个传说。”
“在无人机里，它应该是标准。”
林潇的语气不容置疑。
王砺坐在控制台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操纵杆。
他知道，城市环境是最考验技术的地方，楼群像峡谷，风向变幻莫测，每一个反射面都可能成为陷阱。
“开始。”
周北川下令。
屏幕上，三架无人机依次升空，像三只谨慎的燕子，飞入了由数字和线条构成的城市森林。
“一号机，目标锁定。”
系统提示。
王砺的目光在多个屏幕间切换，红外图像里，一个热源正从一栋废弃厂房里移动出来。
“确认目标。”
林潇说，“二号机警戒，三号机准备激光照射。”
“等一下。”
王砺突然开口，“那个热源的移动速度不对。”
“怎么不对？”
林潇问。
“太快了。”
王砺眯起眼睛，“而且轨迹太……规则。”
“规则？”
林潇看向他，“你是说它像被什么引导着？”
“像。”
王砺点头，“而且，红外轮廓有些奇怪，像是……一个热源被拼接在另一个物体上。”
“系统没有异常提示。”
林潇说，“算法判断为高价值目标。”
“算法也会犯错。”
王砺的声音压得很低，“它没有走过这些街道，没有闻过这里的油烟味。”
简报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训练，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这种情境在现实中可能随时发生。
“按算法执行。”
周北川开口，“这是今天的科目。”
王砺没有动。
他的手指悬在操纵杆上，像一个即将落下的判决。
“王砺。”
林潇叫他的名字，“你知道规则。”
“我知道。”
王砺抬头，“我也知道，规则有时候是为了让人在关键时刻有勇气去打破它。”
“你在质疑算法？”
有人问。
“我在质疑我们对算法的迷信。”
王砺说，“它没有偏见，但它的训练数据有。
它没有恐惧，但它也没有怜悯。”
“这不是怜悯的问题，这是战术的问题。”
周北川说。
“战术最终是人的选择。”
王砺说。
空气再次凝固。
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上。
“给我十秒。”
王砺说，“我可以绕到另一侧，用可见光确认。”
“会暴露。”
林潇提醒。
“那就暴露。”
王砺说，“宁可让一台机器暴露，也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消失。”
“王砺！”
周北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严厉，“这是命令。”
王砺的手指收紧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靠近那条红线。
他也知道，一旦越过，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更知道，昨天的风还没停。
“抱歉，长官。”
他低声说，然后将操纵杆轻轻一推。
一号机像一只离弦的箭，突然改变了航线，从一栋高楼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屏幕上，可见光画面一闪而过——那是一个被绑在遥控车上的热源装置，旁边，还有一个被关在铁笼里的人形标识。
“停止打击！”
林潇几乎在同一时间喊了出来。
停止打击！”
周北川也下达了命令。
系统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导弹的导引头在最后一刻被关闭。
无人机掠过目标上空，带起一阵虚拟的风。
简报室里一片死寂。
“复盘。”
周北川打破了沉默。
屏幕上开始回放刚才的每一个数据点。
算法的置信度曲线在最后几秒内急剧上升，几乎达到了完美。
然而，在可见光画面出现的一瞬间，所有的数据都显得苍白无力。
“算法为什么会误判？”
周北川问。
“因为在它的世界里，只有数据。”
林潇说，“它没有见过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诱骗它。”
“它的训练数据里没有这种样本。”
王砺补充，“它的偏见来自我们提供给它的世界。”
“所以你认为，人应该在回路里？”
周北川问。
“我认为，人必须在回路里。”
王砺说，“尤其是在城市里，在人的世界里。”
“可你违反了命令。”
周北川看着他，“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
王砺点头，“我准备好了。”
简报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周北川的目光在王砺和林潇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权衡什么。
“代价是，”周北川最终开口，“从现在开始，你和林潇组成固定搭档。
你们要在一个月内，把今天的‘首觉’变成明天的‘规则’。”
“规则？”
王砺有些意外。
“对。”
周北川点头，“我们需要一条新的红线。
一条既能让机器发挥优势，又能让人守住底线的红线。”
“这不容易。”
林潇说。
“容易的事情，不需要我们。”
周北川说。
会议结束后，大多数人都离开了。
林潇却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你在做什么？”
王砺走过去问。
“我在看后台日志。”
林潇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刚才的模拟，干扰源的特征……和我们昨天遇到的，不完全一样。”
林潇说，“像是同一个家族，但不同的个体。”
“这意味着什么？”
王砺问。
“意味着，有人在调整它。”
林潇说，“而且，调整得很频繁。”
“谁？”
“还不知道。”
林潇摇头，“但我会找到的。”
王砺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冷静的女孩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谢谢你刚才的‘停止打击’。”
他说。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林潇说，“你也是。”
“我们会付出代价吗？”
王砺问。
“会。”
林潇点头，“但我们也会得到回报。”
“什么回报？”
“也许是一条新的规则。”
林潇说，“也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王砺笑了。
“那我们就从今晚开始。”
“从现在开始。”
林潇纠正。
他们并肩坐在控制台前，屏幕上的城市在夜色中安静下来。
但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前面。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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