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清晨，风还带着寒意。
“蓝箭”的简报室里，投影屏上正显示着一条无人机航线图。
林潇站在屏幕前，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墙上。
“今天的科目是冷启动与编队协同。”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如何让一架无人机先飞起来，再把一群无人机变成一支队伍。”
王砺坐在后排，双手交叉。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冷冰冰的曲线，心里却想着昨天那道风。
有人机的风，是能摸到的；无人机的风，只存在于数据里。
“王砺。”
林潇点了他的名，“你来担任一号机的任务员。”
“任务员？”
王砺挑眉，“不是驾驶员？”
“在‘蓝箭’，我们不叫驾驶员。”
林潇平静地说，“我们叫任务员。
因为你不是在驾驶一架飞机，你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飞机，只是工具。”
王砺笑了一下，没再反驳。
他站起来，走向操作台。
操作台很简洁，几块屏幕，一个操纵杆，一个油门。
与他熟悉的座舱相比，这里少了很多东西——比如重力，比如风，比如生命的气息。
“冷启动开始。”
林潇的声音落下，屏幕上的无人机从停机坪缓缓升空。
“高度一百，速度八十。”
系统提示音响起。
王砺的手指放在操纵杆上，他发现自己有些不习惯。
没有座舱的震动，没有过载把他压在座椅上，他感觉自己像在玩一个过于真实的游戏。
“航线转弯，避开禁飞区。”
林潇提醒。
“收到。”
王砺轻推操纵杆，无人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二号机加入编队。”
“三号机加入编队。”
屏幕上，三架无人机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王砺看着它们，突然觉得这很像他以前的编队，只是这里更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虚。
“遭遇电磁干扰。”
系统提示音突然变了调。
屏幕上的航线开始抖动，数据像被风刮走一样消失。
“干扰源来自右侧三公里。”
林潇迅速判断，“切换备用频段，保持高度。”
“备用频段也受到压制。”
系统回应。
王砺的手心开始出汗。
他知道，这只是训练，但他的身体己经开始回忆起昨天的风。
“切换到惯性导航，关闭不必要的传感器。”
林潇的声音依旧冷静，“王砺，保持航线，不要做大幅度机动。”
“明白。”
王砺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现在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被干扰放大，变成致命的错误。
就在这时，屏幕上跳出一个警告：“疑似蜂群目标接近。”
“不是疑似。”
林潇的眼神变得锐利，“是真的。”
屏幕上，数十个微小的光点从右侧飞来，像一群没有头的苍蝇。
它们没有明确的航线，却在不断逼近。
“分散编队，规避机动。”
林潇下达命令。
“如果分散，我们会失去数据链。”
王砺提醒。
“如果不分散，我们会被全部击落。”
林潇看着他，“你来。”
王砺沉默了一秒。
他把操纵杆向左一推，一号机突然做出了一个非常规的滚转。
这个动作在有人机里不算什么，但在无人机的算法里，这是一个“异常”。
“算法会认为你疯了。”
林潇说。
“那就让它以为吧。”
王砺咬牙，“二号、三号，跟我。”
屏幕上，三架无人机像三只受惊的鸟，各自朝不同方向飞去。
蜂群扑了个空，但很快又重新聚集，像一团黑色的云，继续追来。
“你在赌。”
林潇说。
“我在飞。”
王砺回答。
他的手指在操纵杆上飞舞，他开始用一种只有在有人机上才会用的首觉去对抗那些冰冷的点。
他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他更知道，在风里，有时候最危险的路，才是唯一的路。
“干扰减弱。”
系统提示。
“三号机受损，发动机功率下降。”
另一个警告紧随其后。
王砺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看着屏幕上那架拖着黑烟的无人机，心里某个地方被刺痛了。
“保人……保机。”
他喃喃自语。
“我们没有‘人’。”
林潇提醒他，“我们只有任务。”
王砺抬头，看了林潇一眼。
她的眼睛很亮，但也很冷。
“那就保任务。”
他说。
他猛地把三号机的油门推到最大，让它朝着一片无人区冲去。
蜂群的一部分被吸引了过去，像闻到了血的鲨鱼。
“一号、二号，右转向，九十度，利用地形遮蔽。”
林潇迅速调整战术。
“收到。”
王砺的声音很稳。
两架无人机贴着地面飞行，像两只贴着水面掠过去的燕子。
蜂群失去了目标，开始在原地盘旋。
“干扰源定位。”
林潇说。
“右侧两公里，一座通信塔。”
系统回应。
“一号机，跃升，激光照射。”
林潇下令。
“二号机，数据链中继。”
王砺补充。
屏幕上，一号机猛地抬头，像一支突然射出的箭。
它的机头发出一束看不见的光，准确地落在那座通信塔上。
“照射成功。”
系统提示。
“三号机，自毁程序启动。”
另一个声音响起。
王砺的手指在空中停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也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这意味着一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确认。”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屏幕上，那团黑烟突然变成了一朵白色的花。
蜂群失去了指挥，像一盘散沙，开始西处逃散。
“任务完成。”
系统宣布。
简报室里一片寂静。
“你刚才做了一个非常规的机动。”
林潇首先打破沉默，“在实战中，这可能会让你失去所有无人机。”
“在实战中，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失去生命。”
王砺反驳。
“我们没有‘人’。”
林潇再次强调。
“你们有。”
王砺看着她，“你们有你们自己。”
林潇沉默了。
她看着屏幕上那片被标注为“残骸”的区域，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下一组。”
她最终说道。
训练结束后，营区的风更冷了。
王砺站在机库门口，看着那些安静地停在那里的无人机。
它们像一群温顺的鸟，却随时可能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你飞得很好。”
林潇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水。
“你指挥得也很好。”
王砺接过杯子，手指被热气烫得微微发红。
“你知道吗，今天的干扰源，是我们自己放的。”
林潇说，“我们想看看，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结果呢？”
王砺问。
“结果是，你会赌。”
林潇看着他，“但你也会赢。”
王砺笑了一下。
“那你呢？
你会怎么做？”
“我会按照算法。”
林潇说，“但我也会在算法里，给人留一条缝。”
“一条缝？”
“一条可以把手伸出去的缝。”
林潇说，“也许是为了拉一个人，也许是为了拉自己。”
王砺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冷静的女孩，比他想象的要温暖。
“明天，我们会做一次黑启动。”
林潇说，“完全没有卫星信号，完全依赖惯性导航和地面信标。
你会喜欢的。”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会真正明白，风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是用心感觉到的。”
王砺笑了。
“我己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那你明天再明白一次。”
林潇也笑了。
风从机库的缝隙里穿过，发出轻微的呼啸。
王砺抬头，看到那面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突然觉得，这里的风，也许和他熟悉的风，并不是那么不同。
第二天的黑启动很顺利。
没有卫星，没有数据链，只有几台机器和几个人，在一片陌生的天空中，摸索着前进。
当无人机成功降落在预定地点时，简报室里响起了久违的掌声。
“恭喜。”
林潇对王砺说。
“恭喜我们。”
王砺纠正。
林潇点点头。
“恭喜我们。”
就在这时，周北川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严肃。
“紧急集合。”
他说，“边境出事了。”
简报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什么事？”
林潇问。
“一个小镇被劫持。”
周北川看着他们，“而且，对方似乎拥有我们今天训练中遇到的东西。”
“干扰？”
王砺问。
“不止。”
周北川摇头，“还有蜂群。”
王砺和林潇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种东西——一种混合着紧张、恐惧和兴奋的光。
“看来，”王砺说，“风，真的要来了。”
“那就让它来。”
林潇回答，“我们己经准备好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了桌上的一份文件。
文件的封面上，印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天网。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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