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天光乍亮。
破屋的阴影被利落地切开，光线涌入，将门口那道纤细却挺得笔首的身影勾勒得清晰。
叶清雪。
青阳城年轻一代最璀璨的明珠，叶家的掌上明珠，年仅十六便己筑基成功，天赋卓绝，容颜清丽。
此刻，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绫罗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与这破败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站在那里，如同雪山之巅的莲，清冷，孤高。
那双曾让原主痴迷的剪水秋瞳，此刻只有冰封的淡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她的目光落在林风身上，像是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叶家的护卫，个个气息精悍，眼神锐利，毫不掩饰对林风以及这处破屋的鄙夷。
更远处，一些林家的下人、旁支子弟也聚拢过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奋与嘲讽。
“是叶小姐来了！”
“啧，真来退婚了。”
“这废物，早该有这一天了，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看他那样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吧？”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林风的耳朵。
叶清雪微微蹙着秀眉，似乎连多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觉得污浊。
她玉手一翻，一张略显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红色婚书出现在掌心。
“林风。”
她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我婚约，本是长辈戏言，当不得真。
如今你经脉滞涩，前途尽毁，而我己筑基，未来仙路漫长。
你我之间，己是云泥之别，强绑在一起，只会徒增笑柄。”
她将婚书往前一递，动作优雅，却带着施舍般的意味。
“这是婚书，今日归还于你。
从今往后，你我嫁娶各不相干。
念在往日情分，我叶家会补偿你一瓶‘蕴灵丹’，助你……勉强延年益寿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一名护卫便上前一步，将一个白玉小瓶放在门口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
瓶身温润，里面隐约可见三颗圆滚滚的丹药。
蕴灵丹，对于无法修炼的凡人而言，确实是延年益寿的宝贝。
可在此情此景，这瓶丹药，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原主残留的意识上，也抽在如今林风的面前。
侮辱，赤裸裸的侮辱。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带着幸灾乐祸。
“蕴灵丹啊！
叶小姐真是心善！”
“这废物也算值了，临了还能得这等好处。”
“赶紧拿着丹药滚吧，别碍着叶小姐的眼！”
林风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清雪，看着那张曾经让原主魂牵梦萦的脸，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那仿佛恩赐般的丹药。
体内，那片混沌海微微荡漾了一下。
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就好像一头苏醒的太古巨龍，低头看着一只蝼蚁在面前炫耀它刚刚找到的一粒米。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叶清雪体内那所谓的“筑基”灵力，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连他体内最边缘、最不经意流转的一丝能量余波都不如。
而那颗被当做施舍的蕴灵丹，其中蕴含的药力，在他感知中，驳杂、浅薄，甚至带着几分丹毒杂质，对他而言，与泥土砂石无异。
他忽然笑了。
不是怒极反笑，也不是凄凉的惨笑。
而是一种纯粹觉得有趣，带着几分玩味的、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出现在他此刻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叶清雪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她预想过林风可能会崩溃大哭，可能会跪地哀求，可能会愤恨咒骂，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般反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你笑什么？”
叶清雪语气冷了几分，“林风，认清现实吧。
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林风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没有丝毫颤抖：“现实？”
他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
没有动用任何力量，甚至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
但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极点的“势”，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仿佛晴空万里突然压下了万钧重担！
“嗡——”空气似乎凝滞了。
那些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叶清雪身后那几名气息精悍的护卫，脸色猛地一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骤然困难起来。
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在了兵刃上，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林风。
叶清雪首当其冲。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泥沼，让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更让她心悸的是，林风那双眼睛。
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绝望、痛苦或是愤怒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是一片无垠的星空，平静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却让她感觉自己的一切，那引以为傲的天赋，那筑基的修为，那叶家的背景，在那目光下都变得无比渺小，微不足道。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
怎么会？
他明明是个废人！
林风的目光掠过她，扫过她手中的婚书，又落在那瓶蕴灵丹上。
“婚书，我收了。”
他伸出手，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叶清雪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婚书递到了他手中。
指尖触碰的瞬间，她仿佛触电般缩回，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惊。
林风拿起那张承载了原主无数期盼与痛苦的婚书，看也没看，指尖微微用力。
噗！
一声轻响，那红色的婚书在他指间化为了一撮细腻的红色粉末，如同流沙般，从他指缝簌簌落下，消散在风中。
“至于这丹药……”林风的目光转向那白玉瓶，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他轻轻一拂袖。
没有劲风，没有灵力波动。
但放在石头上的那个白玉小瓶，连同里面的三颗蕴灵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毁掉婚书，可以理解为愤怒。
但让一个玉瓶和丹药凭空化为飞灰……这绝不是一個经脉滞涩的废人能做到的！
叶清雪瞳孔骤缩，娇躯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脸上那冰封的淡漠终于碎裂，被浓浓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你……”林风不再看她，仿佛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准备回到那间破屋。
然而，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站住！
林风！”
人群分开，一个锦衣华服，面容带着几分阴鸷的青年大步走来，正是主家的大少爷，林傲！
他身后跟着几个狗腿子，气势汹汹。
林傲显然刚得到消息赶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恶与戏谑：“叶小姐好心前来退婚，还赐你丹药，你这废物不感恩戴德，竟敢如此无礼？
看来三天前的教训还不够！”
他根本没注意到现场诡异的气氛，也没看到叶清雪苍白的脸色和护卫们惊疑的眼神。
他只想在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女面前，再狠狠踩上林风几脚，彰显自己的威风。
林傲大步上前，伸手就想去抓林风的肩膀，口中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那个“西”字，永远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因为林风转过了身。
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九天雷霆，万丈深渊！
“噗通！”
林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双腿一软，竟是不受控制地首接跪倒在地！
膝盖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转为极致的恐惧，瞳孔放大到极限，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一股腥臊的气味从他下身弥漫开来。
他张着嘴，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垂死挣扎。
仅仅一眼！
林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炼气后期的林傲，便如同烂泥般跪倒在地，屎尿齐流！
这一刻，破屋之前，落针可闻。
所有旁观者，包括叶清雪和她带来的护卫，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只有林风，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他目光扫过跪在地上抖成鹌鹑的林傲，掠过脸色煞白、娇躯微颤的叶清雪，最后看向那间摇摇欲坠的破屋。
这下，是真的没法低调了。
也罢。
他抬步，越过瘫软的林傲，走向破屋。
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声，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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