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在苍茫的巫峡江面呼啸。
沈砚之立在“逐浪号”的船首,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他腰间悬着柄无鞘长剑,剑身是极淡的青灰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正是江湖中人称“洗雪”的神兵。
三日前三峡帮的总舵主在白帝城遇刺,胸口一道剑伤平整如裁,江湖人都猜是“寒剑”沈砚之的手笔——毕竟能使出这般干净利落剑法的,放眼武林不超过五人。
“公子,前面就是神女峰下的渡口了,雪太大,再走怕是要触礁。”
老船家裹紧棉袄,搓着手凑过来,眼神里藏着几分敬畏。
他跑了三十年三峡水路,还是头回载到沈砚之这样的客人:全程只靠在舱壁看书,吃饭时也不摘那顶压得极低的帷帽,说话声清冷淡漠,却让满船镖师都大气不敢出。
沈砚之微微颔首,指尖叩了叩船舷。
雪粒子打在甲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远处隐约的呜咽,竟不像是风声。
他抬眼望去,神女峰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呜咽声正是从山脚的芦苇荡里传来的。
“靠岸。”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江风更冷。
老船家愣了愣,刚要应声,就见沈砚之足尖一点船板,玄色身影如鸿雁掠空,眨眼便落在了渡口的冻土上。
芦苇荡里的呜咽声更清晰了,是个女子的声音,混着咳血的气促,听着己近油尽灯枯。
沈砚之拨开半人高的芦苇,就见雪地里蜷缩着个穿粗布青衣的少女。
她约莫十六七岁,头发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右手紧攥着块裂成两半的玉佩,左手按在胸口,指缝间渗着暗红的血。
听到脚步声,少女猛地抬头,一双杏眼亮得惊人,像是濒死的孤狼,带着戒备与不甘。
“别过来。”
她的声音沙哑,却透着股韧劲,“我是……青龙门的人,你若要拿我换赏钱,不妨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沈砚之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胸口的伤口上——那伤口是掌印形状,边缘泛着青黑,显然中了毒掌。
江湖中用毒掌的门派不少,但掌力能震得人内腑出血,还能附毒的,只有去年崛起的“幽冥教”。
他弯腰捡起一片被血染红的芦苇叶,指尖在叶片上轻轻一捻,淡青色的剑气瞬间将叶片切成三截,每截的断面都光滑如镜。
“幽冥教的‘腐心掌’,你撑了多久?”
他问,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少女的瞳孔骤然收缩。
少女咬着唇,没回答,反而挣扎着想站起来,刚一用力就咳出一口黑血。
沈砚之见状,从怀中摸出个瓷瓶,扔了过去:“一粒能吊半个时辰的命,想活就吃。”
瓷瓶在雪地里滚了两圈,停在少女手边。
她盯着瓷瓶看了半晌,又抬头看向沈砚之的帷帽——那帷帽的纱帘太厚,根本看不清里面的脸。
但不知为何,她从那双藏在纱后的眼睛里,没看到贪婪或杀意,只有一片像寒江般的平静。
“你是谁?”
她终于问,声音弱了些。
“路过的。”
沈砚之转身,准备回船,“半个时辰后,要么自己走,要么等着被幽冥教的人找到。”
他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
回头时,见少女己经挣扎着坐起来,手里攥着瓷瓶,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
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个“苏”字,在雪地里泛着微光。
我叫苏清欢。”
少女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倔强,“若是将来能活下来,必定还你这个人情。”
沈砚之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芦苇荡外。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苏清欢看着他的背影,咬开瓷瓶的塞子,将里面的药丸咽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原本翻涌的内腑竟真的平静了些。
她低头摸了摸胸口的伤口,又看了看手里的半块玉佩,眼里的光渐渐亮了起来——她不能死,至少在找到哥哥之前,不能死。
最新评论